(讓我們點燃燭光)



三月七日那天陰雨霏霏,一早搭車到華山藝文中心,聽樂生申請世界遺產的可能性。與會者則是各國漢生病療養院的病患、家人、藝文工作者、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代表、記者與IDEA的人。但名單上邀請的大頭都沒有來,只有些政府部門的幹部散坐其中。她們說,她們對這件事很關心,但請原諒,她們的身份與位階,無法多說什麼。


於是,所有的疑問都得不到解答。所有的可能都無法在檯面上進行。大頭不來,但晚上,她們將夜宴國外貴客。我不了解政治為什麼總要運作這種無趣的邏輯,於是我遵守規則,提問、紀錄。不咆哮,也不憤怒。反倒另外一位國外來的朋友(似乎也是記者)質疑:「為什麼妳們的政府官員不用回答這位記者(我)的問題?她的問題並沒有得到解答不是嗎?」


她感到荒謬。


她應該不知道,樂生保留運動一直以來就是這麼荒謬。所有人在荒謬中練習看見崩落、練習接受佚散、練習,繼續站立。




走進樂生,碎石破瓦愈堆愈多。圍籬依舊高聳,涼寒的溫度讓鐵皮的利角顯得更為尖銳。但圍籬詩也還在,大同舍下稍晚要表演的青年們在練唱、圖書館裡擠滿了迴龍的居民。好多孩子在裡頭開心地翻閱書籍,這些家長說,待會要去聽年輕人唱歌,聽她們唱,給樂生的歌。


但那天下午W唱的《在昨天,在今天》,那麼叫人心碎─


在昨天 你對我避之惟恐不及 實行強制隔離 遠離人群
在今天 你發現我腳下有黃金 開始爭先恐後 想分食大餅
我被呼來喚去 都隨你高興
忘了要怎麼站立 但還記得活著的意義

你把我趕出去 趕出去 趕出去 像動物一樣趕出去
我的生存權 居住權 我的尊嚴 通通都跑哪去
我所失去的青春和家庭 如今要到哪裡尋
你為了搶土地 爭利益 建捷運 可以丟掉人性
如果想住哪裡 要由你 來決定 這算什麼道理
如果一定要 有人被犧牲放棄 為何是我而不是你
還滿口道德仁義 戴偽善的面具

在昨天 你說得到痲瘋病不良於行 這都是我的命 要怪就怪自己
在今天 我已經大把年紀垂垂老矣 你卻要我再次搬離 原居住地
這難道又是我的命 這難道又是我的命
這難道又是我的命 這難道是人家說的命壞
但是為什麼我要站起來 用顫抖的義肢吃力的站起來
因為我不要讓人看不起 不要讓人吃死死
所以站起來 要奮戰到底
直到最後一刻 直到我倒地



同時我看見阿本學長經年拍攝的樂生照片。黑白的,肅穆,那些苦行年月。伸出手觸摸照片上那些容顏,兩年前的三月,一樣淒風苦雨。




然而舊的沒有離去,而新的不斷來了─那些奔跑笑鬧的孩子,還有未曾謀面的裝置藝術家。他在無人的空房裡,擺放曾有孩童倚坐其上卻被怪手碾挖的塑膠椅,讓它們在充滿詩句的窗邊,沐浴天光;而曾虔誠供奉神明的神桌,則放上一盞燭與繪出的椅。


藝術家說:他看見每個來到樂生的人,找到自己的位子。那正是阿肥老師所說:「樂生收留了我。」想起那天讀到的《阿添伯的將功贖罪論》,樂生的座位,源於安居其所的生命力。


而這個週日,曾拓繪廣島原爆的拓繪藝術家岡部昌生也將走進樂生。他問:「有沒有未來留給我們的過去?」他要教每一個不論曾否走進樂生的人,以身體再次理解並記憶,阿公阿嬤的愛與生命力。



我會再次前往。也歡迎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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