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胡慕情台北報導】「我們得趕在無法挽回之前!」自日本千里迢迢來台、曾拓繪廣島原爆的藝術家岡部昌生說:「直到走進樂生院,我才明白台灣朋友對我說的這句話,每天,都有『美』從樂生消失。」


樂生療養院在去年12月3日遭北縣府迫遷後,新莊捷運機廠線正式復工。這對期待捷運通車者與政治人物來說無異好消息,但對長年被隔離、將隔離場所活成「家園」的院民而言,卻是再一次的沉重傷害;對近年來聲援樂生保留、以各種文化形式記憶樂生的民眾來說,更是不忍與不捨。


復工開始,便是趕工。日本船舶業鉅子捐建、協助樂生院作為醫療用途所捐贈的世川紀念館已被夷為平地;拆除中的竹雅舍、王字型醫療大樓堆滿瓦礫;沒有老樹保護條例的保障下,每棵老樹,都因為工程而被粗暴斷枝或挖鏟。拆遷的工人們說:「趕進度,一棟房舍約5天要拆完。」


雖文建會與台北縣文化局皆對外宣稱,將在拆遷工程結束後,進行公共工程委員會做成的異地重組工程,使樂生療養院成為文化園區,但目前詳細規劃方案並未出爐。帶領拆遷的工頭說:「房子很難拆,有些磚頭、屋瓦都很難完整保存。現在也找不到做這種磚瓦的師傅了。」


拆遷無法避免零損,樂生院遲遲不被指定古蹟,但民間搶救樂生記憶的腳步仍不停歇。透過有心人士引薦,岡部昌生來台,於昨天和院民、各界民眾一起拓繪「你心中的樂生院」,希望藉著藝術行動,「讓我們的過去,有著未來」。


下午兩點,昏暗的蓬萊社內坐著滿滿的人,聆聽岡部昌生說明如何拓繪。讓人訝異的是,參與者多半是第一次走進樂生的人。其中更不乏迴龍地區居民,有些家長還帶著就讀小學的孩子們參與。


小學生吳佳恩與陳意蓁,用著蠟筆,畫下了樂生院老樹的樹皮與葉子。她們說,樂生院的植物讓她們印象深刻,在大樹下乘涼聽鳥鳴,比去公園還舒服。「但是現在都沒有了,樹被砍光了。」大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造景盆栽。


樂生自救會長李添培則拓下「仁者不憂」四字碑文。李添培說,「仁者不憂」是希望來到這裡的患者,都能夠聽話、養生、不去傳染他人,當個仁者。「但被關在這裡,要成為真正的仁者很困難。」


李添培表示,患者在樂生院居住數十年,必須面對妻離子散與外界污名、歧視。自他患病被抓進樂生院後,家中連水電行都無法營業,姐姐的丈夫甚至經常把「你家有麻瘋病人」當成理由,怪罪李添培的姐姐。而在好不容易社會對漢生病較了解,樂生院民卻再遭迫遷,「即便仁者,也難無憂。」


家長們表示,長年關心樂生的學生們,在樂生院創辦「樂生社區學校」,提供才藝課程,甚至創建圖書館,讓迴龍地區多了文化刺激,「我們也才知道,樂生這麼美、這麼有人權與生命教育意義,這麼值得留存。」


來自同樣有著拆遷中的漢生病院的馬來西亞學生梁友瑄說:「走進樂生,我才知道報導和現實的差異。」梁友瑄表示,報載保存40棟、異地重組9棟,聽起來確實是折衷的方案,但工程使院民進出動線變得危險、工人拆除無法避免零損使建築消失,現場狀況讓她感到「很粗暴」。


確實粗暴。參與拓繪活動的陳景功,正是承包捷運工程線中華顧問公司的設計人員。雖他負責的並非捷運新莊線,但他透露:「若不是選舉太頻繁,樂生可以與捷運共存。」


陳景功表示,樂生院不適合蓋機廠:「機廠都是平的,這種凹凸不平的地區依專業來說不太可能利用,拿來蓋辦公室較適合。」他也說,樂生保留自救會曾提出捷運新莊線與機場線共構的構想其實可行。但每到選舉,新莊捷運通車與否變成政治籌碼,「這是樂生院被拆成的關鍵」。


正如台大城鄉所碩一學生蕭琬玲的疑問:「若樂生院只剩下一張張拓繪的紙,那還有意義嗎?」樂生保留自救會長李添培感嘆地說:「該拆的都給它(政府)拆了,答應要保留的,也希望做到。」


李添培表示,日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歷史資產審議委員會召集人西村幸夫來台,認定樂生院具有申請世界遺產的價值,雖台灣非聯合國會員、難以申請,但國際愛地芽協會已在世界31國進行漢生病院的申請世界遺產串聯,並承諾將樂生列為重要據點,樂生院將比文建會列舉的另12項自然遺產更可能申請成功。


不過申請世界遺產需要聚落完整,李添培認為,既然文建會已願意將樂生院列入申請世界遺產的第13個名單,就該有更積極的作為,如指定古蹟;並應盡快進行異地重組、在重組上考慮整體古蹟聚落完整性,「所有重建院舍都應靠近舊院舍。」呼籲政府「趕在無法挽回之前」積極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