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聽到不少媒體裁員消息。先是聯合報一波「優離」,接著是上週再度裁掉攝影記者(原要裁二十人,後改為十六人、回聘六人)。被裁的都是年資二十年左右的資深記者;回聘的,薪水從六、七萬砍成一半。二十年,是可以當主管的資歷了,這下被裁/回聘,回不回去,都是兩難。再來聽說中時還要再裁,最高裁幅達五成,雖同業覺得不太可能,但在媒體寒冬的景況下,難說。


裁人不說,媒體高層還要求記者「不要對外嚷嚷」,原因是怕勞委會勞動檢查。我在旁邊聽了O.S:「多慮了,勞委會不會管這事的」。同業紛紛抱怨,新聞難跑,「人那麼少,還要求把新聞做大,怎麼可能啊?」做大當然不可能,但重覆且做小倒是容易多了。


因四月起要在社大及一些營隊講些關於新聞解析之類的課程,平時不看電視的我只得強迫自己盯著電視瞧。這才知道,講課變容易了,能當案例的新聞真是一把抓,多到不知道該怎麼取捨。


還記得新聞學的那些教條:爭議性、即時性、重要性、影響力。不管哪個標準,新聞都得具有公共性。但最近無論讀報或看電視,卻對公共性的概念愈來愈混淆。以3月的新聞為例,登上版面最多次的大概是伊能靜與哈林婚變、扁案開庭、經典賽難堪及失業率高攀等問題,但每天翻閱這些文章/觀看這些畫面,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看見訊息,但我看不見訊息之外的其他。


扁案開庭是大事,但新聞版面除了進度外,也花了許多篇幅描述花邊,如吳淑珍出庭有新看護相伴、陳致中跟妻兒出去玩,於是扁案就佔了整整一版。經典賽難堪,好不容易闖出創球員工會的突破性舉動,也該探討體育教育長久以來的陳痾,但媒體不著重於此,偏好談政院立院要打棒球,還煞有其事畫了模擬圖。


穿插在這些「新聞」中,或說利用這些新聞的剩餘價值再操作出的新聞,呈現出的,就是周美青去看球(這個梗到現在還能用)、周美青去逛夜市「振興經濟」民眾好熱情、省錢妙招,早午餐一起吃只要兩百四十元(這是何不食肉糜嗎?)中市消費券抽獎有人中豪宅─而天啊,我竟然在一小時內看到這新聞至少五次!


在此同時,三月還發生了什麼事?攸關產業發展跟環保問題的能源會議分區會議召開、中科二林與國光石化加速進行、合歡山纜車正在招標、東山鄉嶺南村民為反掩埋場,一群長者苦行台南、中橫通了但因為爭議過大又把路砸了,裡面的村民無法生活、農村再生條例、樂生拓繪、霄裡溪查出稀有特殊金屬、原民部落迫遷、核廢最終場址公佈、動物虐待事件層出不窮。


而我們知道了什麼呢?


我們不太能知道什麼。報紙版面與電視新聞裡頭究竟是廣告還是新聞已經分不太清楚了。記得農村再生條例在三月二十六日於立院審查那天,來了浩蕩的電子媒體跟平面媒體,與會者一陣高興,以為這議題受關注了。


但事實是,一位大報記者搭著農委會水保局的公務車來到立法院,說「我今天代表水保局」並在台下痛罵持反對意見的學者。我就坐在她的隔壁隔壁,我以為,記者不是學者也不是官員。而我們家攝影在拍照時,電子媒體問他說:「你也來拍業配喔?」攝影記者臉上三條線,無言地回說:「跑、新、聞。」


再翻開銷路最好的蘋果日報吧。光4月1日那天,廣告版面林林總總加起來就佔了14面、其中以「消費」或「旅遊」或「生活」為報導或訊息的內容,超過10面以上;也就是說,在每天閱聽眾拿到的報紙裡,有至少1/3至1/2都是這種訊息。


報紙/電視好難看。大家都這樣說。


日前花蓮那邊的營隊負責人P打電話給我,驚恐地說:「怎麼辦,學員爆炸,居然有四十六個人!」學員的背景複雜,包括監獄公務員、機車行老闆、聽說還有棺材店一對父子,我在想,他們想知道什麼?又,當他們習得技巧後,是否有管道去知道什麼?


當眾人用媒體寒冬來形容現今媒體狀況,其實並不精確。應該說,這是「眾聲不再喧嘩」的年代。那些公民新聞的營隊,是新聞局補助的,但公民新聞的困境還很多,撇開熱情者克服時間精力的問題,最難的是資訊不公開。


以環境新聞為例,所有重大開發案,政府或開發單位都能以「開發案還在評估」為由不提供資訊,於是事件爆發時,就只剩末端的抗爭對立跟不會有結果的論辯。而這成為「新聞」。


於是,當政府或企業一面以資本主義邏輯掌控媒體,一面限縮公民新聞發展可能時,所有人只能「紀錄」。紀錄啊,歷史。果然重覆。